文/六神磊磊

(资料图)

一

说个一句话新闻：

最近，国泰航空的乘务员集体歧视不善英文的中国乘客。

打下这句话后，我还反复推敲了一下，有没有夸大？有没有以偏概全？但结论是，这话没问题。

一家中国香港的航空公司，一群明明听得懂中文的雇员，却非要取笑乘客只会中文——要是不了解国情的人怕都听不懂这个地狱笑话。

比如她们说：“如果你不会用英文说毛毯，那你就得不到毛毯”，然后缺心眼地集体哄笑。

还嘲笑乘客把毯子blanket错说成了地毯carpet：“carpet？carpet是在地上的。”

这些乘务员呈现出的状态，就是：我忍受你们说普通话的很久了。

二

先作一个小小声明：此时此刻发这样一篇东西，国泰航空的万一看到，或许还会不服，觉得又一个“蹭热点”的。

我想说，那是高看你家公司了。

之前宝马mini冰淇淋事件，那么大的热点，我半个字也没有蹭。国泰航空总没有宝马的个头大，总没有宝马的公众知名度高。

因为mini冰淇淋那件事，看来看去，我仍然觉得不是很有必要无限上纲。

毫无疑问，只要沾上“歧视”二字，流量就是最大的。但熟悉的朋友就知道，我个人对于所谓“歧视”的话题从来不热心，都是持心大、看得开的态度。

我个人也从来不喜欢有事没事闹“抵制”。大家看历史文章，有几篇是吆喝“抵制”的？非常少。事实上，有许多的抵制，本身就比它们所抵制的那件东西更可笑。

就因为我这一份心大、看得开，还被不少“爱国博主”说是崇洋。

然则，心大，不等于说分不清是非，不等于听不懂恶意。

三

说说重点。国泰航空，是香港的航司，不要听名字误以为是泰国的。它和人家“萨瓦迪卡”“哉烟烟”没半毛钱关系。

这公司过去幺蛾子还不少，最早可以上溯到女空乘和男机师的舱内“碧海潮生曲”事件。

关于这一次被诉歧视，我想讲两个细节：

第一，这些乘务员明明听得懂普通话。

有一个细节是，在那段录音里，她们自己都明确说了句普通话：“毛毯。”

明明听得懂，却偏要听不懂，非要乘客说出blanket，否则不给毯子。真不是一般的矫情。

第二个细节，这些乘务员的取笑、扯犊子，多半不只是三句两句，而应当是已持续很久了，否则乘客也不会忍无可忍而去录音，也不可能一录就中。我这个推测，应该没毛病。

拿小说打比方，你感受一下这有多膈应。好比少林方丈非让客人都得说河南话，已经很搞笑了。

但这还不是更搞笑的，更搞笑的是少林方丈接待一帮华山客人，却歧视别人不会说波斯话。

对中土客人是何等鄙弃，对波斯是何等爱慕啊。

四

有一点还必须要强调，我看见各方报道几乎无一例外，都表述成：国泰航空歧视“非英语”乘客。

这不对。被歧视的是“非英语”乘客吗？

试想，假如乘客说的是法语、德语，又或是西语、阿语，甚至是梵语、玛雅语、吐火罗文，会遇到嘲笑吗？相信各位心里都有答案，不会。

所以被歧视的根本不是什么“非英语”乘客，而就是中文乘客，或者说就是内地普通话乘客。

故此，谈不上“抵制”，但个人建议，能不坐国泰航空，就不要坐国泰航空。就好比能不坐美联航，就不要坐美联航。选择那么多，何必非去找不痛快呢。

说实话，内地航司的设施设备未必最奢华，餐食未必最花哨，但服务却往往是好的，也比较好沟通。

就比如放行李——声明我从来不会主动让女乘务员去抬箱子——但许多境外航司，如果你让乘务员帮放行李，哪怕你是个姑娘、力气不足，搞不好对方都瞪你一眼，觉得你矫情。

那么为什么不多选择国内服务好的航司呢？

五

最后，关于那几位国泰航空的乘务员。

想不到日常上一个班，还这么多小心思啊。

并不想往政治话题上去扯，我们就回归到人情本身吧：几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，打扮周正的女士，怎么陷溺在这种庸俗的鄙视链中，沉浸在这种龌龊的小心思里，无法自拔？

每天都在飞越五湖四海，遍历大洲大洋，怎么内心却狭隘得像个澡盆子一样？

国泰航空这个企业文化是咋回事，我不很相信是偶然的。毕竟什么笼子长什么鸟。

众所周知，大多数乘务员其实很不容易，工作压力挺大，平时作精乘客也不少。我自己就见过好些个，以前写过，不赘述。

我还听说有客人要求番茄汁里放盐，让乘务员手动一直摇半小时，摇到实验室级别的均匀度才行。这乘客前世怕不是个打蛋器成精。

那么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嘛。

金庸的英文那么好，一样会好好和国人说普通话。碰上说粤语的朋友，金庸也会说粤语，尽管说得不太好。

一个很简单的道理：但凡满脑子都是鄙视链的人，一定是被鄙视链伤害了的可怜人。

自信的人根本不用切割，心虚的人才会随时着急切割。

时刻担心被鄙视，才会愈发拥抱鄙视链，挥舞鄙视链，拼命在鄙视链里捧高踩低卡身位。

说白了，在飞机上这种工作场合，和同伴一起加入嘲笑合唱，不过是又一次给自己壮胆：

我不热爱我的工作。

我害怕自己根本不像自以为的那样优越。

我甚至担心我一无是处。

所以哈哈哈她们居然不会说blanket！

毛毯？哈哈好土。

我会说blanket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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